仓库的另一端,有两个男人正激烈地交战着。
其中一个男人赤手空拳,不断改变着位置,如狂犬一般扑向他的敌人。
另一个人则是转动着手上的钥匙,游刃有余地在很小的范围内移动,不断招架狂犬的扑咬,还时不时射出几枚钥匙威慑他的对手。
那个赤手空拳的男人正是宇文东切,而站在对面与他交战的人,就是足以和【组织】抗衡的大型组织——【王国】的首领。
不得不说,宇文东切很强。
在用骰子进行了强化之后,宇文东切的身体能力简直是怪物级的。每一次踏步都会在水泥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圆形的凹陷。那迅猛的扑击更是快得离谱,就像是开了外挂一样,在视野里只能留下一片模糊幻影。
这不禁使我想到如果是正面和他交手的话,我可能不用一瞬就会被击倒了吧。
可那和宇文东切打得势均力敌,甚至在气势上还略占优势的M,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M通过侧步、受身卸掉了扑击大部分的力量,还通过极小幅度的移动来回避了那些不可能接下的攻击。从攻防来看双方是势均力敌的,但从精神上毫无疑问是M那边比较游刃有余。
那个宇文东切,竟然在正面对决中处于劣势了。
明明是自己最为擅长的近身战,却将胜负拖延了如此之久。事到如今宇文东切也不可能保持彻底的冷静了。
不过即使冷静下来也没有用。即使冷静下来现状也不会有所改变。这个男人,不是冷静下来可以战胜的。宇文东切此时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
到目前为止,宇文东切都没有使出全力。他想要将战斗的范围保持在三倍的手臂长度以内,这是他最为熟悉的近身战的距离。
M的源应该属于中远程武器,从最初那些从地面刺出的钥匙就可以推断出这一点。如果宇文东切使出全力扑击,一旦没有击中,就会难以刹住车,扩大了他们战斗的范围。而一旦M进入安全的范围,一定会用远程的兵器进行火力压制,这样宇文东切就会处于彻底的劣势,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都被压制了。
但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博了。
到目前为止的那些不温不火的攻击全都被M用技巧化解了。如果让战局这么僵持下去只会变得对我方越来越不利。不赌一把就无法打破这僵局。
何况宇文东切本来就是被冠以【赌徒】之名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连赌的勇气都没有的话,就实在是有损【赌徒】之名。
好,赌一把吧!
宇文东切使双腿的肌肉放松,让僵硬得接近抽筋的双腿慢慢放松,恢复了原有的弹性和爆发力。
下一瞬,宇文东切的身体消失了。
宇文东切解放了他全部的力量并以超高的速度奔跑了起来。他奔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肉眼都难以看清他的身影,只能看见停留在原地的一个站立的残像。
这一次宇文东切的拳头没有瞄准右臂或是左肩这一类不痛不痒的地方,这一次他直接瞄准了头部——人类最重要也是最为致命的部位。他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置M于死地。
这是一场赌博,是赌上胜负的游戏。而且这里是战场,活着即是胜,死亡即是败。不杀死对方死的人就是自己,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但是,宇文东切这次似乎下错注了。
面对宇文东切的猛冲,M竟然没有露出一丝惊慌,他一如既往的尚有余力,脸上挂着轻浮的笑。仿佛他已经看穿了宇文东切一切的想法。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预读出宇文东切的计划。
作为【赌徒】的宇文东切不会让自己心理活动表露在肢体上。而且宇文东切这不要命的作战并不是来自理性的思考,而是来自他那远离常识的疯狂。这是一个拥有着理智的正常人无法理解,更无法预测的作战。而这无法预测也正是作战的一部分——这是只有宇文东切才能做到的作战。
明明无法预读,明明无法理解,M脸上轻浮而不屑的笑容却丝毫没有褪去。他虽然没有预读出宇文东切的每一个动作,但宇文东切的动作还没有超出他的预料——这些行动还在他预想的范围之内。
他依旧单手转着钥匙,向后轻轻地侧了一步,没有一丝多余动作。他是在躲避。可是移动的幅度太小了,只是这种程度的移动是无法从宇文东切的攻击范围内逃脱。
能够命中!
宇文东切如此相信着。但是就在他不断靠近的同时,M的身体向着极为扭曲地方向移动了。
腰部向一侧弯曲,而头和脚则弯向另一侧,M的身体以极为怪异的姿势站立着。
不,他站着,双脚着地,好好地站在地上。站着的人是不可能移动的,所以被扭曲了的人不是M,而是宇文东切自己!
宇文东切冲刺的方向活生生地被扭开,转向了M的身旁。他也因此从M的身旁轻轻擦过,而没有对M造成一点伤害。
说起来之前也有过几次类似的事情。明明就快要命中了可在关键时刻又仿佛差了一点,让宇文东切瞄准的部位从指间滑过,而没有被击中。当时的感觉和现在是一样的,这一定是M做的手脚,他在宇文东切没注意到的时候,对宇文东切,对周围的环境,对他们做些了什么。
这时宇文东切突然注意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自己被从M身上扭开的轨迹的正前方,在那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插着一只钥匙。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到目前为止的这些异常,如果不用这个世界原本的道理,而是用天启后的常识来解释的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那个…就是M的【能力】吧。
由于惯性而难以刹车的宇文东切把身体的重心压低,向地面反向施力,试图让自己快点停下来。但果然不管怎么努力刹车,还是和M拉开了不小的距离。这样一来M的远程攻击就可以成立了。
糟糕,无论怎么说都太糟糕了。
宇文东切停下之后马上转身面向他的敌人,可是比那张不屑的脸更先映入宇文东切眼中的却是几把笔直飞来的钥匙。
这可真是大惊喜啊。但是宇文东切也不会坐以待毙。【身体强化】后的他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有着飞跃性的提升,可以说现在的他就是一只人形的迅龙。在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就提前做出了反应,冲到钥匙的跟前从侧面将其击飞。只用一瞬宇文东切就将三把飞来的钥匙击飞了。
但是不够。说到底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有限的,不管多么强大的能力都必然会存在其上限,只是上限的高与低的问题罢了。就算是宇文东切也会存在难以顾及到的事情,就像现在,一把高速飞行的钥匙正从侧面飞向宇文东切的脖颈。刚刚还绷紧神经击落了三把钥匙的宇文东切不可能反应的过来。
面对危机,靠自己无法挽回,生死一线。
这个时候就要展现所谓【同伴】的力量了吧?
我掷出的匕首刚好和飞来的钥匙撞在一起,一起失去能量掉在地上。
“陷入苦战了嘛。”
我强行露出一个微笑,对刚刚意识到是我多管闲事击落了那把钥匙的宇文东切挖苦道。
“切,你的样子不是比我更加狼狈吗?少得意了,你个魂淡。”
宇文东切因为刚刚被我救了而显得脸色非常难看,他大概是对于自己被救这个事实非常地反感吧。
“话先说好,刚刚那把钥匙就算你不来我也能接下,我可不需要你的援助。那只是你的自作多情罢了。”
“所以你要我不要出手吗?”
宇文东切沉默了。
“两个人一起上的话,获胜的概率会大大提升。毕竟…”
接着,我使用了魔法。
“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
宇文东切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
“说的也是啊…毕竟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他低下视线,握紧了拳头。
“自尊也好,荣誉也好,这些东西都是属于胜利者的,如果不赢下来一切就没有意义啊。”
他抬起了头,再次面对他的敌人,M。
“一起上吧,掩护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现在我虽然身负重伤(虽说还没伤到脏器),不可能再进行激烈的肉搏战,但像刚刚那样偶尔投个飞刀什么的是没有问题的。
我站起来检查了一下手头上的武器——只有一把之前捡回来的匕首。
这可真是糟糕啊。
“哦?她把你放走了吗?”
M发现了我们这边的人数由一人变成了两人,马上猜到是少女那里出了问题。
“所以说啊,那孩子太善良了,和战场这种地方一点也不配啊,对吧?”
M向我抛出一个问题,但我不想去应答。
“她总是这样,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不断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残忍。但是不管怎么努力人类也是无法背叛自己的内心的,他总是无法舍弃自己的善良,却又不断地勉强自己,一直努力着。”
一提到少女的事情,身为首领的M就变得话唠起来。
“每次看到她为了别人而不断勉强自己,自我伤害的样子,我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痛心啊。少年,你能懂吗?”
啊啊…我不懂啊。说实话我真的是完全不能理解啊。无论是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的少女,还是因为少女的悲伤而痛苦的M,这些为了别人的利益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真的是一点都理解不了啊。
“……我听到了。”
不知何时,表情冰冷,从眉毛的弧度能看出一丝怒意的少女出现在了M身后的一米处。
“爱…爱丽丝!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少女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从中流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气。他苍白的两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抹樱花的颜色。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这里。”
少女好像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把那些连同空气一起咽了下去。
“【国王】大人,现在对那两个人要怎么处理?”
“是啊,现在状况好像改变了。”
谈话的重心再次回到了我们的战斗上。
“可恶。”
“现在的局面是二对二。真可惜,你们那以多欺少的作战已经失败了。”
正如他所说,魔女的到来让我们的计划彻底破灭了。但即使有两个人,与M这种人战斗也绝对用不上“欺”这个字。现在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优势的地方被扯平了,我几乎想象不到我们能打赢的可能性。
虽说我是不会“输”的就是了。
在现在这个近乎绝望的状况下,我仍然有不会“输”的把握。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能战胜他们,但是我不会“输”,这是可以确定的。
“喂,东切,现在你觉得我们现在的胜算是多少?”
“谁知道呢?我的胜算是100%,你的胜算大概要去庙里问问菩萨吧。”
“白痴,菩萨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嘛!难道说你是那种在赌博前会去求神拜佛的迷信主义者吗?”
“当然有可能存在啊,连神这种乱来的东西都是存在的,那么菩萨、佛祖、狐仙什么的一定也是存在的吧。”
宇文东切向前迈了一步。
“喂,宇文东切。”
我叫住了准备冲上去的他。
“我们...能算是伙伴吗?”
我问了一个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的问题。但仔细想想我提出这个问题也是有原因的。当然,不是出于增加羁绊这种无聊的目的,我只是想对自己的行为下一个准确的定义罢了。
“说什么傻话...”
宇文东切冷笑了一下。
“你只能算是我的累赘而已,少给老子在那妄自尊大了。”
他干咳了一下,吐出一口浑浊的黏液。
“你要是实在拖累我太多了,我可会毫不留情地把你甩掉的。毕竟任何人都不能妨碍到我的【胜利】,就算是你也一样。”
宇文东切做出了近似于【利己主义】的发言。
“嘛...也是啊。”
比起别人的死活,明显是自己的性命要重要得多。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现在看来,我和宇文东切就算不是伙伴,也能称得上是志同道合,最少从【利己主义】这一点上是这样的没错。
“哦?偷偷摸摸地交谈难道是在讨论作战计划吗?没有用的。所谓实力这种差距一旦过于悬殊是任何计划都无法弥补的,那边那位看起来很阴险的小哥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
“哼,说什么胡话。对付你这种程度的对手才不需要作战计划呢。正如你所说,实力的差距可是可以完爆一切的。”
“事到如今还能吐出如此嚣张的言论,看来你那张狗嘴意外的有骨气啊。”
“明明至今为止都被我压着打还能说出这么帅气的话,你那不知羞耻的舌头才是让我感到敬佩不已啊。”
“哦?压着打?看来你好像误会了什么。那么现在你敢再试一次吗?”
“求之不得!”
于是宇文东切冲了出去。不是以克制了力量的低俗模式,而是用上了自己的全力,以快到目光无法捕捉的高速,像枪膛中射出的子弹一样充满杀气地冲了出去。
“【国王】大人!”
M伸手拦住了想要冲出去迎击的少女,然后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这里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M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站好,双手张开,像是在与他脚下踩着的整个世界对话一般,宣告道。
“让你见识一下吧,这就是我的…【正义】!”
他手上的钥匙飘了起来,摆脱了地球的引力,像是无视了一切法则一般自由的舞动着。一把把银灰色的钥匙一个接一个地从钥匙圈上滑出,在M的周围环绕着,形成了一圈流动的刀刃。
“忏悔吧,忤逆我的正义的邪恶之徒啊。”
旋转的钥匙突然停下,悬浮在空中,并同时转向了那被判为有罪的咎人。
“上吧,【银之裁决】!”
悬浮着的像银色的箭矢一样射向宇文东切。
“可恶!”
宇文东切发出一声咒骂。
太快了。和之前射出的那些钥匙不同,这些钥匙的速度快得异常。如果说之前那些钥匙是弹弓射出的弹丸的话,那么现在这些毫无疑问是强化的复合弓射出的箭矢。完全是不同性质的东西了。
要躲开!这样的攻击去硬接下来真是太过于冒险了,只能选择躲避。
宇文东切用左脚用力地跺了一下地板,整个身体受到反作用力获得了向右的速度。这样就可以逃出钥匙的攻击范围了。
但是【那个】再次发生了。
无论宇文东切怎么移动,怎么变换方向,钥匙总是直直地飞向宇文东切的身体。而且此时,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扭曲了,沿着非常诡异的方向扭动着。
这是幻觉吗?
不,如果是单纯的幻觉是不可能对现实产生影响的。宇文东切曾经尝试过,在周围扭曲的时候踢飞一颗石子,那石子确实地飞了出去,他的脚也感受到了来自石子的反冲,但是石子却沿着同样扭曲的轨迹飞出。他的攻击并没有落空,也就是说这周围的一切不是幻觉。
可恶,不是幻觉的话这到底是什么!
宇文东切停下了冲刺。站在原地将精神最大限度地集中,然后将在空中疾驰的钥匙一一击落。被击落的钥匙插在了地上,然后宇文东切继续向M的方向冲锋。
好奇怪。这样太奇怪了。无论怎么冲刺,和M的距离却始终没有变近。M一只站在那里,明明只有10m不到的距离,他却一直站在那里轻蔑地笑着,而宇文东切却始终到达不了他的身边。
“宇文东切!你在干些什么!”
我放声大喊。
“少啰嗦!我要把那个狂妄的家伙狠狠地揍一顿。”
奇怪。但是这样太奇怪了。
“宇文东切!你为什么要一直绕着钥匙转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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